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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麋峰记——立春

发布日期:2016-03-03作者: 望城支社 余海燕浏览次数:19489
    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智慧,他们在划分节气时如何能做到这么精准呢!立春一到,山上春暖花开,空气薄而透,阳光普照下来,山上一片和熙,连村民们的脸上,都被温和的阳光照开,显得喜气洋溢。
    春风不知停歇,将山上所有的事物都翻了个遍,它不因谁家贫困就不在谁家停留,它是公允的,对每个人,每件事物都是一样的温和,甚至对每片叶子都是那么的和善,它将老叶子吹落,将新叶子吹开,它抚过叶子们的脉胳,用的力气都是均匀的,不像在冬天,它对待它们总是那么残暴,那些露在高坎上的叶子,它就粗鲁地将它们吹到了另一个山头,而那些缩在墙角的叶子,却只将它们往里面再挤挤,就不再理它们了。
    那些村落,在阳光中安静甜谧,它们张开身上的伤口,让光一点点照进去,那些时光中如裂帛般撕开的口子,已失去了“嚯嚯”的声响,仿佛光在填埋它们,光将所有的尖埃束聚在一起,填进忧郁而甜蜜的伤口中。
小路弯弯曲曲的在山坳里盘旋,每条路都有它们的指向,它们的目的地。但你是外来者,像入侵者一样被每条小路虎视耽耽,它们故意让你迷了路,你转了几圈,依旧到达那口水塘边,水塘的基坝上,有几块麻石搭成的水跳,你看见水跳就很欢心,就忍不住踩上去,弯下腰舀几捧水,仿佛回到童年。
    现在,你若不动,一切都这样静美,这样透明,万物像被揭开了盖子一般通达。
    但立春的前几天,大山上还被雾与冰霜封锁着,立于山顶,整个世界一派晶莹剔透。上山顶时,路面已结冰,能清晰地听到车轮下冰块“咯吱咯吱”的碎裂声。大山上的温差极大,从海拔300米往上走,雾淞的世界会突然从你眼前跳出来。
    当罗队长告诉我,快来山上看雾淞,我就急急地开了车去,山路上行走时却一直心里犯滴咕,两边的林木依旧挺拔着,哪来的雾淞呀?哪知从文星山庄往上走时,雾淞却压倒了眼前一切挺立着的植物,特别是竹林,被压伏的竹林晶莹中透着青翠,它们一层压伏着一层,一层比一层朦胧,一层赛一层地远去。山上竹林覆盖面广,到处是它们低伏的影子。唯有水库旁的几棵松与众不同,它们耸着肩,直立于寒风中,其瘦骨嶙峋却傲然于世独立风中的影子,令人徒然生敬。
    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冰清玉洁的世界,眼前的事物仿佛被洗刷过一般清澈,所有的树叶、枝干、地上枯黄的枞须、房顶,都被冰凝固,再也化不开似地随微风抖动,并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。
    走进竹林时,如进入海底的水草世界,眼前尽是干净的湿淋淋的,沾满欲滴未滴之水的竹叶,耳边传来似海水缓慢翻动的乐音,这是叶子们在头顶互相挨挤擦碰而发出的声音。
    若是看不到叶子们在动,你将一点也感受不动风的流动,只有彻骨的冷会从脚底蔓延上来。水库边的草地上,每一片草叶都被固化,它们向外展开,开出冰花一般模样,偶尔中间有长叶的草堆,阔阔地向四周开放。叶子很舒展,冰将它们包裹,透明的暗色调里,枯黄的叶子若隐若现,其中还会隐现出丝丝绿的春意来,应该是春已到来前,跟草儿们招呼了,草地就冒出绿芽来,但不料想却被这忽如其来的寒冰袭击,一夜间就被透明的玻璃似的物体覆盖了。
草地上还有一些碧绿的小圆叶子草,它们现在比玉佩更美,比玉佩更有石头的质地。它们拥有的生命正在热腾腾地往对方身上靠,它们挨挨挤挤,缩头缩脑的模样,就像展现一幅孩子的群雕世界。它们的绿是从底部漫上来的,越往上面越有白色玉石的风范。
    潇湘天池面对眼前的一切波澜不惊,似乎看惯了这场面般冷静,雾气在水面迷漫,往上蒸腾,它们隔开了我们期待看向对岸的风景,远远的,竹林峰上,一座亭子在寒冷中独立,在这朦朦的视线中,它仅余轮廓,令我们遥想它的前世今生。而我,手已被冻成冰棍,还快意地在它对岸的草地上奔跑,细小的冰碴被我踩踏,它们缓慢融化于我脚下,我身体内拥有沸腾的力量,但蔓延上来的冷却令人不得不放弃拥抱大自然的机会。
    整个冰的世界中,找不到同行的人,除了植物与道路,就只有冷冷的天空在俯视着我们。这种辽阔,是从思想中发散出来的,无边无际,无比深邃。但在潜意识中,一定有一个“灵均”在跟随你,并感受着你所能感受的一切,这个神性的诗人在与你一起吟唱,或许他还会将你无法感受到的用某种传输带传送给你,导致你的诗篇中将有他的一部分存在。
    每次,当我在独自的世界中时,我就会想像他的存在,而大山是产生“灵均”的地方,这神性的美中,我甚至无需刻意去想象,因为他就在身边,就在我带动风时挨擦到我的一切物体之上,他赋予物体形而上之美,赋予我俯身倾向他的灵魂。有时,我需要独身向他,才能倾听他的喃喃之言。这种倾听,与献身大地没有差别,只有全身心的投入,我们才能默诵出“灵均”涌出的诗篇。
从潇湘天池往上走,将通往黑麋古寺,车在上坡时,冰碴在车轮下“咯咯跐跐”响着,黑麋峰山上的冷温度每隔段距离都不一样,仅海拔一米之间都会有所不同。当时,我们无法向上行走,车轮在滑,我不得不退回到原处。罗队长告诉我,山顶上全被冻住了,比这里冻得更严重,冰花开得也更灿烂美丽,特别是那几棵四照花树,就像开在气象塔旁的几朵冰菊花。
    可现在,这才几天,山上的冰就被春化开了,连水迹都无影无踪。大路旁,几棵老梅树上,粉白的花瓣已残败,仅零落地余下少许微卷的身子,早几天被冰裹住的迹象荡然无存,几只蜜蜂忙碌地在余下的花蕊上嗡嗡着,它们的忙碌,似乎得不到好的丰收。它们伸向天空的枯枝上,却意外的飘出几芽绿意来,这让人得知,它们的生命还在延续,并延续得非常强大。
    那些曾倒伏过的竹枝,现在稍微挺拔了些身子,它们要想恢复原来的精神状态,可还得不少的时日来做铺垫。但它们的叶子,却早已恢复了微笑,正在风中招摇。山峰还是那样起伏,似乎从没被冰冻住过,但田地中的菜叶子,却比往日更甜。青菜需要冰霜击打,才能激发出它们的甜蜜素,就像生活,需要各种打击,才能体会出令人心疼的美丽。
    阳光中,村人们围坐在禾场里,老旧的土砖墙成为背景,他们闲聊着生活中的琐事,脸上洋溢着的是惬意而懒散的微笑。立春的阳光中,找不到寒意,只有当傍晚来临时,丝丝寒风才会光临这个村庄。现在,一切都各就各位,在春天里,期待一场大雪的降临。